Adv.187 可憐浪浪還是瘋狂惡犬？碰到流浪狗追咬如何自保？ft.「小太陽」 　　稍早，於喬伊的工作室── 　　「所以說，今天妳就難得出差一次吧？」 　　尹玖伊蹲在客廳的大紙箱面前，雙手合十，試著展現他所能展現的最大誠意。 　　「沒辦法，這次的目標單靠我和阿修那小子，實在有點勉強啊！而且阿修的狀態還不 穩定，就怕發生什麼變故。所以姑奶奶請妳行行好，發發慈悲吧！」 　　對於玖伊的連聲哀求，紙箱只是巍然不動。 　　「……什麼？妳說妳的職責是負責看門，不可以隨便亂跑？安啦，今天『吸血鬼』不 是剛好沒班嗎？讓他暫時代一天班就好了嘛！」 　　聽見玖伊的話，這時正坐在客廳椅子上翻閱手中書本的「吸血鬼」抬起頭： 　　「我沒問題喔，反正我今天也想待在家裡，把手裡這本書看完。」 　　「那可真是謝～～謝你喔。」 　　看著「吸血鬼」手裡的《人魔漢尼拔》，玖伊以呆板的口吻道謝。 　　又過一會，紙箱這才有了動靜。 　　「……妳居然說，『不做無酬的義務勞動』？」 　　玖伊咬咬牙，在心裡激烈思想鬥爭一番，最終做出重大決定。 　　「沒辦法了，我原本不想用這招的。」 　　他激動地比出兩根手指。 　　「每日限量的日日堂焦糖布丁！我給妳兩個當出差費怎麼樣？這樣妳滿意了吧？」 　　紙箱又是一陣顫動，玖伊頓了一頓，以帶著哭腔的聲音大叫： 　　「什麼！兩個還不滿足，要三個？妳知道日日堂排隊一次要在大太陽底下排整整兩小 時以上嗎？而且每人還限購兩個，妳這魔女！貪心的孤僻臭丫頭！比那些吃飽沒事幹跑去 代排的阿婆和團購黃牛更惡劣！」 　　紙箱不滿地大力晃動。 　　「……妳說為什麼不乾脆讓『吸血鬼』出手幫忙就好？」 　　玖伊沉默數秒，貼近紙箱，刻意以不遠處的年輕醫生聽不見的音量輕聲低語： 　　「那不是廢話嗎？至少妳的『死亡空間』還比較能控制力道，留有緩衝的餘地──目 標的住處離居民區很近，要是讓那傢伙出手，肯定會把動靜鬧得過大。」 　　然後玖伊無奈地抓著腦袋，重重地發出嘆息。 　　「沒辦法了，成交啦成交！該死，這次行動真是血虧。」 　　尹玖伊此人擁有兩重身份。 　　其一是努力拍了幾年的戶外冒險題材影片，卻仍然只有三百訂閱的三流直播主。 　　而這個直播主經營的頻道「獵奇工作隊」，便是他的第二個身份。 　　＊ 　　時間點回到現在。 　　與阿修分開後，玖伊切入水泥鋪就的小徑，逐漸隱沒在山林間。 　　這條小路似乎很少有人經過，水泥裂縫間長出了許多雜草，路面上也滿是落葉。 　　玖伊身後有個大紙箱始終與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不緊不慢地跟著。 　　比起仍處於成長階段的狄子修，玖伊更加信賴被他稱作「小太陽」的箱中少女。 　　不光是實力問題，這次他之所以特地帶上「小太陽」，除了是因應阿修狀態不穩而必 須預留的保險手段之外，目標的能力全貌甚至據點都尚未明朗也是關鍵因素。 　　快步移動的同時，玖伊從褲兜內掏出手機，熟練地開啟一個隱藏的應用程式。手機螢 幕顯示出一張繪有等高線與路徑等精細資訊的衛星地圖，地圖正中央是個黃色小人，標示 目前使用者的位置；而不遠處有個紅色的圓點，則是追蹤器所在的位置。 　　「剛剛粗略算了下速度，那條狗全力奔跑時達到了驚人的時速一百八十公里──幸好 讓妳先一步用能力把追蹤器放到牠身上，否則就算是妳，應該也很難追上牠。」 　　玖伊之所以會動用追蹤器，目的就是要確認六腿怪異是否會前往目標的據點位置。 　　最近周遭這一帶不時會傳出有人失蹤的消息。坊間傳聞與媒體大多都猜測是上山採筍 迷路或者登山時發生了山難，甚至有人說是傳說中的山中妖怪「魔神仔」所為。 　　原本這些混亂的消息並未引起玖伊的關注，直到最近某個重機騎士的消失，讓他將之 與溪邊出現六腿怪異一事迅速聯繫到了一起。 　　情報裡顯示，那名重機騎士是在跑山途中因為手機失去電力而迷途，最後只在林間留 下了自己的機車。當搜救隊趕到時，機車引擎仍保持發動狀態，而騎士卻不知去向。 　　雖然這一帶屬於偏僻的山區，環境十分荒涼，但並非完全沒有人煙；然而搜救隊在經 過一週努力搜索後，最終仍是無功而返。 　　玖伊從零散片面的各種資訊裡察覺到這起失蹤案不尋常的地方，於是找機會接近並詳 細調查了那輛機車。 　　車款是去年剛出的新款，車身很新，鍍膜也保持完好，顯示車主平時的保養很用心； 然而機車的油箱上頭，卻有個以三道平行線形成的細小抓痕。 　　之所以認為和六腿怪異有關，正是他仔細翻找過六腿怪異出現過的地方，並在某個岩 石上發現了其留下的爪印。 　　爪印的痕跡很深。 　　沒有任何自然界的野生動物可以在堅硬的岩石和金屬車殼上留下如此深的印記。 　　實際上，玖伊非常清楚。 　　這並非妖怪甚至是所謂的「怪異」所為，而是目標的「能力」造成的結果──至於究 竟是何種「能力」，還必須等到了目標的據點後才能揭曉答案。 　　至於現在，只要跟著那條狗就可以將目的地完成定位。 　　跑到半途，玖伊忽地一個腳步不穩，險些跌跤。 　　身後的「小太陽」立即表達了對玖伊的關切。 　　「……妳很在意我的狀況？安啦，剛才用過一根了，只是還有點戒斷反應，不成問題 。」 　　玖伊只是表情輕鬆地回以一笑，手臂卻在微微地打顫。 　　「真沒想到會有如此多人……今天的人，真的有點太『多』了。」 　　長舒一口氣後，玖伊又說： 　　「話說有注意到嗎？龔若萍遇見我的反應果然有點奇怪。妳不覺得嗎？」 　　紙箱停頓了半秒左右，又繼續往前移動。 　　「是嗎？看來並非我的錯覺。」 　　玖伊思考一會，搖頭道： 　　「不管了，總之就目前觀察，她應該與目標無關。只要不會干擾到行動，就先暫時放 著……」 　　「……」 　　「妳說狄子修似乎能發現妳的存在？我也挺意外的，照理說我的『可遊玩預告』應該 有發揮作用才對。只能說他的直覺比較敏銳吧……」 　　紙箱發出了砰砰的輕響。 　　「怎麼，還有其他在意的事？」 　　聽了紙箱接下來的話，玖伊的臉色一黑。 　　「……什麼『柯爾博羅斯』的真的很難聽？」接著他苦笑著回應：「好吧，我還是不 擅長命名啊。」 　　不多時，一間二層樓的獨棟別墅便進入他們眼中。 　　玖伊朝後比個手勢，隨即輕巧地鑽進道路旁，三兩步便爬到了一株大樟樹的樹梢。 　　他隱藏在枝椏之間，取出望遠鏡，一邊觀察別墅一邊以細不可聞的音量說： 　　「『獨行俠』就定位。」 　　目前他位於別墅的四點鐘方向，而負責打掩護的「小太陽」則在八點鐘方向。兩人的 視野剛好可以涵蓋整棟別墅的大部分區域。 　　別墅的外觀頗為普通，除了稍顯老舊之外並無其他特殊之處。別墅外牆上爬滿了爬牆 虎，不知是房屋主人懶得打理，抑或是有意營造出與自然共存的景象。 　　玖伊再進一步觀察，發現住宅周圍沒有還在運作中的監視器。 　　至於為什麼呢？因為很明顯「不需要」。 　　別墅前院廣場的地面上躺著大大小小數十條狗。毛色品種差異甚大，但共同點都很明 顯：沒有栓鍊，沒有嘴套。任何一個聲響只要進到別墅一百公尺內的範圍，肯定會引發這 些狗群的高度警戒。 　　鄉下人家放養犬隻可以說非常常見，但如此驚人數量的狗群放在一起，甚至不會像尋 常的狗那樣到處撒野吠叫、互相打鬥，只是安靜地趴著，就只能以「異常」來形容了。 　　這裡簡直就像是私人訓狗場──玖伊心想，眼前這些狗群無疑會大幅增加行動的難度 。 　　他的「可遊玩預告」雖然宣稱可以隱蔽身形，實際上卻只能降低生物察覺到他的能力 。 　　換句話說，只是盡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既不是偽裝更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隱形，純粹是讓人不那麼容易注意到自己罷了──或 許只比把頭埋在土裡的鴕鳥好一點。 　　所以尹玖伊認為自己最大的優點不是異能，而是很有自知之明。 　　他清楚知道自己非常弱。 　　但弱者也有弱者的戰鬥方式。 　　面對眼下這種情況，玖伊也早有準備。 　　狗的嗅覺一向很靈敏，而狗形成的怪異想必對於氣味更加敏感。所以他讓「小太陽」 處於下風處的位置，而在上風處的自己則事先用特製乳液塗抹身體，以此來麻痺狗群的嗅 覺。 　　只是小廣的落水完全是個意外，玖伊並沒十足把握把身體泡在水裡後，乳液是否還能 百分之百發揮原本的效力。 　　『……』 　　小太陽又傳來訊息。 　　「飄去妳那的狗屎味很重？能暫時忍忍嗎？這可是重要的任務。」 　　這時別墅大門忽然被人推開，一個身材矮小、穿著圍裙的中年婦人走出屋外，手裡還 吃力地拖動著一個沉重的大麻袋。 　　所有的狗聽見動靜，頓時豎起了耳朵，殷切的目光全朝婦人望去。 　　看了婦人的外貌，一個記憶中的名字頓時從玖伊腦海裡浮現。 　　觀察中對象：高綺琳，42歲。已婚，三年前離婚，有一女，女兒已離家就讀大學。無 業，繼承了雙親的鉅額遺產。 　　沒想到目標竟是這個女人。 　　已經有段時間掌握不到行蹤，原來是隱居於此。 　　玖伊拿出手機比對過資料，在資料末尾追加「獨居於某某區某某里雙層別墅，放養大 量狗隻」。 　　「哎唷，看你們這樣子，都肚子餓了是吧？」 　　高綺琳無比溫柔地笑著，拿出一個小鏟子，從麻袋裡鏟出許多乾狗糧，然後一一分到 周圍的狗碗中。 　　許多狗兒見著碗裡滿溢出來的狗糧，口水都淌了出來，卻不敢直接張口大吃，只是坐 在原地等待指示。 　　好不容易把狗糧分完，高綺琳擦了擦汗，拍手說道： 　　「好，吃吧！」 　　狗群聽了命令，這才開始低頭嚼食放在面前的食物。場內沒有搶食更沒有吵鬧爭鬥， 只有整齊劃一的咀嚼聲。 　　這溫馨的一幕看在尹玖伊眼裡，卻更是敲響了心中的警鐘。 　　世上可沒有任何一個馴犬師有辦法做到這種程度。 　　接下來要是弄得不好，恐怕將會有一場惡戰。 　　「呵呵，多可愛啊，我的孩子們總是這麼聽話。」 　　高綺琳逐一摸著小狗的腦袋，那六腿的怪異在這時吐著舌頭走了過來。 　　「怎麼啦，『杏仁片』？是不是又跑出去亂撿東西了？」 　　『汪！』 　　被叫做「杏仁片」──可能比起「柯爾博羅斯」好不到哪去的六腿怪異歡叫一聲，短 尾巴如同螺旋槳般瘋狂旋轉。 　　暗中觀察的玖伊記下：目標初步判斷是駭獸型。也就是具備改造自然界生物並加以指 揮的能力。 　　「真是的，都說別到外面亂跑，這樣你會被人發現的啊！」 　　婦人輕柔撫摸著「杏仁片」粗糙的腦袋，眼裡滿是寵愛。 　　然後，她語氣和緩地笑著說： 　　「要是被人發現的話，就得把他們都處理掉才行不是嗎？」 　　玖伊繼續記錄著：確認目標對道德認知低下，符合等級Ｄ特徵。 　　但他隨後看見，從別墅的角落裡又走出兩條明顯異於同伴的「狗」。 　　其中一條披著黝黑毛皮、頭部特別巨大，毛髮銳利如針；嘴部更是異常，嘴角一直延 伸至喉部，暴露在外的牙齒極端地鋒利，每一根都足有匕首般大小。 　　另一條的毛色則是卵黃色的，臉極端扁平，臉皮又有許多皺摺，只有一個乾棗狀的鼻 子和兩顆巨大的眼球明顯突出。順著垂下的舌頭，扁臉怪異幾滴唾液滴到了地上，激起陣 陣白煙。 　　「『黑糖糕』和『鳳梨酥』……你們兩個，是不是吃醋啦？真是的，真拿你們沒辦法 。」 　　高綺琳轉而一手一隻，瘋狂地撫弄起其餘兩隻怪異。 　　「好乖好乖好乖好乖～～好乖好乖好乖好乖！」 　　高綺琳的手拼命搔弄幾隻怪異的腦袋和下巴，而怪異們則看似很享受般瞇起了眼睛。 　　看著這個場面，玖伊心裡頓時涼了半截。 　　原來「柯爾博羅斯」不是一頭，而是名副其實的地獄「三頭」犬嗎？這下可真是中了 大獎。 　　玖伊可沒料到同等的強大怪異居然同時存在三隻，這樣一來自己除非使用槍械遠程狙 擊，否則絕無勝算。 　　不過這次行動，他並未獲准使用槍械。 　　這是個禁槍的國家，在隱密行動時使用槍械對於真正的刑偵專家而言，跟把網路密碼 設置成123456再去公用電腦上網差不多意思，很容易就會暴露身份。 　　高綺琳摸著摸著，那被稱作「黑糖糕」的巨嘴犬向她吠了一聲。 　　「什麼？你有東西要讓我看？」 　　巨嘴犬竄出前院，很快又叼著某個頗有重量的東西回來。 　　「啊──」 　　高綺琳發出驚呼，而玖伊更是臉色驟變。 　　被「黑糖糕」咬在嘴裡的，是人體的下半身殘肢。 　　「那條褲子，是住隔壁里那個姓王的！」高綺琳激動指著殘肢大罵，「我早就覺得他 很可惡了，老是污衊我的寶貝們咬死他養的雞，還說要找民代來抗議！」 　　然後馬上又換回慈祥的神情，在「黑糖糕」頭上親了一口。 　　「真不愧是我的好寶貝，好乖好乖！果然比我家那幾個沒用的厲害多了。」 　　目睹這一幕的玖伊深吸口氣，輕聲對「小太陽」傳訊： 　　「……確認目標，等級Ｄ。立即執行毀滅。」 　　一條繩索被玖伊拿在手裡──正是早前援救落水的小廣時，用於固定在岸邊樹上的那 條繩索。 　　玖伊飛快地把繩索重新擰過一遍，形成一條雙股結構的更加堅固的繩索。 　　繩索中間位置刻意保留兩條細繩的狀態，用於固定拋擲用的石彈。 　　投石索。 　　人類最為原始的致命遠程武器。 　　彈藥則是剛才溪邊撿拾的石頭。經過觀察玖伊判斷目標並非擁有強化肉體的能力，一 枚巴掌大小的鵝卵石足以輕易擊破頭顱。 　　將石頭固定在投石索上，玖伊開始運用手臂的力量旋轉投石索。在茂密的樹叢間投石 索能夠轉動的幅度不大，導致破壞力有所影響，但他把這些不利因素也考慮進去了。 　　風向東南東，風速2。直線距離二百公尺。 　　計算好環境影響，玖伊揮出手臂，高速旋轉中的投石索陡然一滯。 　　巨大的離心力轉化為動能，令圓石以肉眼難以捕捉的疾速射向高綺琳的頭顱。 　　然而讓玖伊萬萬沒想到的是，就在石頭即將打破高綺琳的腦袋時，「黑糖糕」忽然人 立起來，像是要撒嬌，身軀卻恰巧擋住了主人。 　　『嗷！』 　　「黑糖糕」背部被石頭打中，發出一聲慘嚎，而這也讓高綺琳察覺了異狀，急忙抱著 巨犬大哭起來。 　　「我的寶貝！我的寶貝啊啊啊！是誰？是誰傷害我家寶貝？」 　　玖伊冷漠地裝填石塊，讓投石索再次迴轉，準備好下一發攻擊。 　　與此同時，「鳳梨酥」來到掉落地面的石塊前嗅了嗅，忽地將目光投向玖伊藏身的位 置，拼命吠叫起來。 　　下個瞬間，擁有六腿的「杏仁片」便如離弦之箭，朝著玖伊所在的樹叢衝來。 　　果然為了救人，乳液失去原本的效果了嗎──念想只是在玖伊心頭一閃即逝，他對同 伴低聲傳訊：「『小太陽』，在我沒下指示前別出手！」 　　六腿怪異的速度遠遠超過普通的狗，只不過幾個呼吸間的功夫便跳到玖伊面前，張開 擁有三層利齒的嘴直接咬了下去。 　　「『可遊玩預告』──」 　　玖伊發動能力。 　　衝到半途的「杏仁片」忽然被一個粗大的東西攔腰撞上──一根粗壯的樹枝，被尹玖 伊拿在手中當成臨時的搏鬥武器。 　　他用能力讓自己揮出樹枝的動作變得極難引起注意，也就讓對手失去了防備。 　　「杏仁片」被樹枝掃到了樹下，旋即如電般又重新撲了上來。 　　玖伊明白對付駭獸類型的能力者，必須解決的首要目標的就是能力者本身。這類型的 能力者是透過強化其他生物來展現能力，所以只要能力者一死，被強化的生物便會被打回 原形。 　　所以他也不跟六腿怪犬戀戰，用投石索一端纏住腳下的粗樹枝，隨即縱身一躍，快速 擺盪到別墅的前院裡。 　　前院的大批犬隻瘋狂地衝玖伊吠叫著，玖伊看也不看，只是收回投石索，繼續快速轉 動。 　　這些普通野狗與怪異相比根本不算威脅。 　　他之所以選擇來到前院，純粹是為了更能靈活應付六腿犬的突襲，畢竟他可不是森林 泰山，平地比起樹梢有更多騰挪閃躲的空間。 　　高綺琳先是見到一個陌生青年翻牆跑進了自家院內，又看身旁「鳳梨酥」朝著他狂吠 ，立刻明白眼前這人就是用石頭攻擊「黑糖糕 」的元兇。 　　「你這天殺的小王八蛋，為什麼要傷害我家的寶貝們？」她面目猙獰，歇斯底里地吼 叫：「像你這種虐待動物的人，一定會下十八層地獄！」 　　對於等級Ｄ來說已然沒有任何溝通的必要性，但尹玖伊算是個異類，只是淡聲回答： 　　「不好意思。我原本瞄準的是妳！」 　　「我？我怎麼了？」高綺琳尖叫，「前夫三天兩頭跑來要錢，女兒也不中用，我就在 這裡跟我的寶貝安靜生活，又招誰惹誰了？」 　　玖伊指向剩下半截身子的悲慘屍體。 　　「牠們造成的『傑作』，應該不只一個吧。」 　　「那是寶貝自己去咬的，跟我又沒有關係！而且一定是他們先動手欺負寶貝，寶貝才 會反抗的！」 　　說著說著，高綺琳竟哭了起來，抱著「黑糖糕」的腦袋像安撫親生的孩子那樣柔聲安 慰： 　　「黑糖乖，黑糖不疼。媽咪心卻疼啊！媽咪在這，乖……」 　　看來目標或許對自己究竟擁有何種異能，根本都沒有明確的認知，只是在無意識地順 從內心的渴望，放任能力恣意暴走。 　　然而這才是最可怕的。 　　人類的心存在理性和感性，從而延伸出道德與良知。這些元素構成了人性的本質，使 得人類能夠與野獸完全區別開來。 　　如果捨棄了人性，失去道德底限、抹滅良知存在，便與野獸並無二致。 　　雖然他自己也沒什麼資格說別人就是了。 　　「是喔。」 　　玖伊的聲音遠沒他先一步擲出的石彈更快。 　　平地的空間更加寬廣，投石索的旋轉半徑更大，能夠造成更強的破壞力。 　　然而── 　　飛到了中途，石彈便被猛衝而來的「杏仁片」接個正著。 　　「看看，我的『杏仁片』多厲害。」 　　這時的高綺琳已然停止了抽泣。 　　這個能令數十條狗乖乖服從、驅使三隻變異犬的平凡婦人，以一種看著死屍般的冷漠 表情盯著玖伊。 　　「牠全力奔跑的速度，甚至能夠比得上汽車呢！」 　　陡然間，玖伊手中投石索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拉緊。 　　「鳳梨酥」不知何時竟摸到了他附近，趁機一口咬住了投石索另一頭，想要奪走敵人 的武器。 　　玖伊用全力拉扯，投石索卻發出了啪的一聲，硬是從中斷裂。 　　繩索斷口處焦黑冒煙，「鳳梨酥」的扁臉上則是擠出佈滿皺摺的竊笑，牠的唾液顯然 具有高度的腐蝕性。 　　「我的『鳳梨酥』連數公里外的一點肉香都聞得到，牠的鼻子可靈了。」 　　高綺琳輕拍「黑糖糕」的背部，這隻生有巨嘴的怪異站了起來，齒牙摩擦，發出懾人 的聲響。 　　「還有『黑糖糕』，寶貝牠什麼都能咬碎！包括不長眼的入侵到我家裡的小賊──」 她高聲下令，「給我咬死這臭小子──『狂犬酷奇』！」 　　接到命令的三隻變異犬立即由三個方向同時朝玖伊衝來。 　　無論哪一隻都具有致命的殺傷力。無論哪一邊玖伊都必須全力應付。 　　眼前的局面對尹玖伊已成死局。 　　「『可遊玩預告』！」 　　玖伊立刻發動能力。 　　轉瞬間，他的存在感變得極其稀薄，就跟路邊的小石頭沒什麼區別。 　　但在三條來勢洶洶的惡犬緊盯之下，這種薄弱的異能根本無法發揮任何效果── 　　沒想到三犬齊咬，竟全都撲了個空。 　　不僅如此，牠們還同時抱著腦袋發出痛苦的慘叫。 　　「不好意思，我這還有不少辣椒水呢。」 　　原來玖伊在三條狗即將咬向他的瞬間一躍而起，同時拉動了衣服裡隱藏的機關。 　　在他的衣擺底部裝有隱藏的噴氣孔，噴氣孔連接著腰部的小型儲存罐，裡頭裝有壓縮 後的催淚瓦斯、乾冰或液態氮等物質，在緊急時往往能派上用場。 　　玖伊知道自己的異能很弱，所以得靠一些改造後的小道具彌補能力的不足。 　　狗因為生理結構與人類差異頗大，無法迅速應對來自上方的變化，因此對於玖伊突然 噴出的辣椒水來不及反應，直接被噴了滿臉。 　　暫時甩開怪異犬，玖伊抓住機會往高綺琳的方向狂奔。 　　相對於手下大幅增強的變異生物，主人自身可以說完全就是普通人。這就是駭獸型能 力者的最大缺陷。 　　玖伊甚至能徒手扭斷她的頸骨。 　　三步，兩步，眼看高綺琳就近在咫尺，對方忽然抓起小鏟子，將一勺狗糧潑向玖伊。 　　這種舉動根本無法阻止玖伊，本人原本也是這麼想的。 　　然而他卻發現，狗糧裡竟混著人體組織的碎片，其中包含不少尖銳的碎骨。 　　玖伊知道自己絕不能闔上眼皮，但為了避免眼球受損，他的身體仍本能地做出了反應 。 　　他知道高綺琳已然失去了人性，卻也低估了對方因為失去人性而能做出的極端行為。 　　「知道厲害了吧！混蛋，看你還能怎麼囂張！」 　　高綺琳發出尖銳的大笑。玖伊視線受阻，知道自己還沒完全失去勝算。他忍住讓「小 太陽」出手的衝動，朝笑聲撲了過去。 　　然後，他感覺自己的右臂像是被一台雙軸破碎機牢牢地咬住。 　　劇痛傳遞到了大腦，比反應時間更快。 　　玖伊沒來得及抵抗，勉強睜開眼，卻只見到「黑糖糕」咬著他的整條右臂，從肩膀扯 了下來…… 　　＊ 　　驟然失去了雙親之後，狄子修便變得沉默寡言。 　　那還是在小學時的事，本來他的雙親一直都在埋首於學者的研究工作，跟其他親戚少 有往來，對於領養這個過年都沒見過幾次面的陌生孩子，也不抱多大的興趣。 　　迎接阿修的除了被送去寄養家庭，就是少年福利院。後者的可能性大得多。通常從那 裡出來的孩子，很少有機會真正擁有光明的未來。 　　這時候有個頭髮灰白的男人出現了。 　　阿修很慶幸，至少他還記得自己的爺爺。 　　但他沒料到爺爺還記得自己，而且記得很清楚。 　　「阿修，都長這麼大了！」 　　爺爺粗糙的手掌撫摸著阿修的腦袋。他的手好暖，阿修驚訝地發覺，自己的爸媽甚至 都沒像這樣摸過自己的腦袋。 　　於是，阿修就此跟著爺爺一起生活。 　　「正好你奶奶不久前也過世了，我一個人住可是很寂寞的，就委屈你來陪伴我這個老 頭子了。」 　　老人慈祥地笑著。 　　做為體育老師，他的薪水並不多，可卻總是盡力滿足阿修的期望。 　　儘管如此，阿修在學校仍不可避免地跟孩子們產生了隔閡。 　　他對打手機遊戲或連網對戰都沒興趣。看漫畫也看不出個所以然，是同學中的異類。 　　由於時刻關注著阿修在學校的狀況，爺爺對於總是孤身一人的阿修感到擔憂。 　　「爺爺不太明白現在的小孩子都喜歡什麼。不如教你學游泳好嗎？」 　　畢竟是教學經驗豐富的學校老師，他清楚知道體能出眾的孩子特別容易受歡迎。 　　於是爺爺帶著阿修開始訓練體能。 　　爺爺最常做的，便是帶阿修去離家不遠的一處休業中的海水浴場游泳。 　　阿修發現比起漫畫或遊戲，在海裡能夠找到更多的快樂。 　　他跟著爺爺探尋海裡的珊瑚和螃蟹，和爺爺比賽游泳速度，偶爾也會幫忙把看見的垃 圾撿起。 　　那確實是他童年裡最美好的時刻。 　　但是阿修後來卻在學校被壞學生們盯上，幾人只要一找到機會，就會把阿修的頭按在 地上，作勢要用腳踢他的頭，說是要練習踢足球。 　　阿修為貼近臉部的鞋子感到非常害怕，好不容易總算被放走後，又覺得非常憤怒。 　　一團火在他胸口熊熊地燒著。 　　他想著有一天一定要起身反抗。 　　然而爺爺彷彿早已預見可能會有這種事發生，總是苦勸阿修在學校裡如果受了欺負， 還是要優先報告老師。 　　只是阿修每次跟老師告狀，壞學生們卻都會辯解他們只是在陪阿修玩。 　　之後他們更是變本加厲，開始會趁阿修走過身旁時故意出腳絆他，甚至試圖把他踢下 樓梯。 　　於是到了某一天，阿修的忍耐達到了極限，終於爆發開來，狠狠教訓了那些壞學生一 頓。 　　但在看到爺爺為了自己拼命低頭道歉的模樣時，阿修卻又後悔了。 　　擁有打倒別人的力量，用這種力量打倒別人，並不代表真正的勝利。 　　比起自己被欺負，阿修其實更希望能讓爺爺感到高興。 　　只是究竟該怎麼做？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阿修，在海裡被流浪狗群圍攻導致爺爺出事 之後，問題便成了一個看似永遠也無法解開的謎團。 　　然而── 　　「你只不過是缺乏一個成長蛻變的機會。」 　　「或者說，你需要一個不顧一切也要去完成目標的動機。」 　　咀嚼著尹玖伊留下的話，有個模糊的念頭像是在阿修腦海裡逐漸成型。 　　突然間，山谷裡傳出了一連串像是怪獸嘶吼般的狗吠聲，讓阿修渾身劇震。 　　玖伊出事了。 　　玖伊需要幫助。 　　阿修無法繼續在車裡枯坐下去，他把手放到了門把手上。 　　可是接連不斷的狂吠，阻止了阿修想要打開車門的動作。 　　「……可惡……快動啊！我的身體，快動起來啊……」 　　如果自己的力量更強一點，當時肯定就能拯救自己和爺爺，而不是害得爺爺一病不起 了吧。 　　不對…… 　　比起力量，他更缺的是動機。 　　「動機。」 　　按在門把手上頭的手指用力到發白。 　　「我需要的動機──玖伊先生！」 　　然後，車門竟然打開了。 　　「動機就是要變強。我的動機──玖伊先生，就是變強到不會重蹈覆轍的程度！」 　　就像家中的爺爺需要阿修才能活下去，阿修也需要江嫂照顧爺爺…… 　　現在尹玖伊需要他！ 　　阿修艱難地挪動腳步走下車。 　　濃重的灰霧伴隨他的步伐慢慢匯聚起來，並且比起在百陽大樓那時更加濃烈，也更加 狂燥。 　　這時阿修如果對著車子的後照鏡看，會發現灰霧不但蔓延到全身上下，裹住他的身體 ，還發生了劇烈的變化。 　　「我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不能只因為怕狗，就放著玖伊先生不管！」 　　在阿修身體周圍瀰漫著的灰霧，就此凝聚成更加具體的形態。 　　阿修的異能「祟行之地」幫助過去對踢擊感到恐懼的他強化了踢擊。 　　現在則為對惡犬感到恐懼的他，提供了惡犬的力量。 　　灰霧化作尖牙和利爪，豎起的毛髮與敏銳的反射神經，大幅增強了聽覺，甚至像是為 他的心臟提供源源不絕的動力。 　　於是阿修開始不顧一切地拔腿狂奔。 　　他感覺此時的自己健步如飛，身體似乎變得格外輕盈，周遭的景物都在高速向後飛逝 。 　　藉由犬吠聲判明方位，阿修全速趕往玖伊所在的戰場。 　　＊ 　　「……說到這裡的寶貝們啊。」 　　身穿圍裙的婦人神情悠閒，走過順從地躺在地上、肚皮朝天的狗兒們，逐一撫摸他們 給予關愛。 　　「這些可憐的孩子，全都是因為沒人願意照顧，或是沒有良心的主人不想養了帶到山 裡拋棄，實在是走投無路了才會來到這裡。牠們有些來的時候身上有傷，有些生了皮膚病 ，甚至還有斷了腿的……牠們全都餓著肚子。」 　　說話間，高綺琳瞥了奄奄一息的尹玖伊一眼，面露冷笑。 　　「所以打擾牠們寶貴的用餐時間，不覺得現在變成這樣是你活該嗎？嗯？」 　　這時的玖伊完全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 　　他的右臂被扯斷，大量鮮血湧了出來，染紅了半邊的上衣。各處擦傷咬傷更是難以計 數。 　　三條服從於高綺琳的怪異犬正繞著他旋轉，口中發出戒備的吼聲。眼前獵物的性命輕 鬆拿捏在牠們手上，完全不需要著急。接下來將是愉快的報復和遊戲的時間。 　　太糟糕了。玖伊艱難地抬頭看向自己被巨嘴犬叼著的右臂，但他仍然沒有讓「小太陽 」幫忙的打算。 　　他還在等一個他相信一定會來的人。 　　「想拿回來嗎？想拿回你的手嗎？但是，你是拿不回來的。我的寶貝們最討厭有人搶 走他們的食物了。」 　　注意到玖伊看向「黑糖糕」的視線，高綺琳發出尖銳的嘲諷。 　　「不好意思啊，你這隻手已經是黑糖寶貝的食物了啦──！」 　　以零食為名的怪異犬逼近玖伊，唾液不斷垂落地面，已經做好把他當成零食的準備。 　　只是，牠們寶貴的用餐時間被一個拾回勇氣的青年硬是從中打斷。 　　一頭體型更加巨大的狗──不，或者以巨狼形容更加準確──直接衝入狗群的包圍， 狂野的氣息讓怪異都感到倍受壓力，不得不連忙往後退去。　　 　　「立刻離開──玖伊先生！」 　　攔在重傷的玖伊前方的，自然是全身灰霧縈繞的阿修。 　　這時在阿修臉部凝聚的灰霧，形成了如同狼首一般的外觀。 　　從口中吐出的字句，也彷彿有了野獸咆哮般的威懾力。 　　「祟行之地，『Dog Bite』！」 　　所有生物都具備著生存──或者可說是趨吉避凶的本能。 　　性命至上，遠離危險。 　　因此總能從細小的蛛絲馬跡判斷對手是否強大，甚至是強大到自己必須應該盡可能遠 離躲避。 　　狗這種動物更是光從排遺的氣味就能進行預判，對於強弱的感知極度敏銳。 　　因此儘管獲得異能加持，怪異犬們仍是毛髮豎起，不敢輕易發動進攻。 　　這個人類很強──這個人類很可怕！ 　　「又一個不知從哪來的臭小子！你們這些小屁孩，一個兩個的接連冒出來，騷擾我跟 我家的寶貝們！」 　　高綺琳才不管這些，她戟指著突然闖進家裡的阿修破口大罵，手指都氣到打顫。 　　「我要把你們全變成寶貝的飼料──『狂犬酷奇』！」 　　三條怪異犬聽見主人下達指令，對主人的愛與服從壓過本能，重新鼓足狠勁朝著阿修 撲去。 　　狗的速度本就比人更快，但現在的阿修不但原本就擁有極佳的體能，更擁有等同於犬 隻的速度和爆發力。 　　他彎曲手臂，瞄準撲來的「黑糖糕」喉頭猛力一拳──雖說是出拳，但灰霧卻形成了 利爪的型態，在「黑糖糕」喉嚨抓出三道裂痕。 　　「黑糖糕」的要害嚴重受創，痛得發出慘嚎。 　　隨後衝上來的是速度最快的「杏仁片」，牠瞄準了阿修的腹部，想利用自身的高速衝 撞阿修。 　　然而阿修卻利用扭轉腰部的力量迅速改變前進方向，側身避開「杏仁片」的衝撞。 　　進化了數萬年的直立猿具備的最大優勢，就是能夠更加靈活地運用自身的肢體。 　　雖然六腿怪異能夠高速移動，卻沒辦法像阿修一樣自由轉向，被阿修反身一腳踢飛出 去。 　　「鳳梨酥」渾圓的眼珠骨碌碌地轉著，牠最是狡猾，所以並沒有趕在第一時間撲向阿 修，而是繞到阿修身後找尋破綻。 　　於是就在阿修先後擊退兩隻同伴的攻勢時，「鳳梨酥」衝了上去。牠覺得這是絕佳的 時機，敵人肯定沒有發現到牠。 　　然而阿修卻猛力往地面一蹬，踩碎了地面鋪設的水泥。水泥碎塊飛射四濺，全往「鳳 梨酥」的扁臉打去，還有不少石塊砸中眼珠，讓牠慘叫著連連打滾。 　　「啊啊啊！寶貝啊，竟然傷害我的寶貝啊啊！」 　　高綺琳因為心痛而慘叫著，就好像阿修的每一下重擊都是打在自己身上。 　　她對狗兒們的愛如同對待親生子女，甚至超越了骨肉親情。 　　只是，高綺琳完全仰賴著狗兒的保護，卻又無法忍受狗兒受到一點傷害──這樣矛盾 的心態將害了自己。 　　這時的玖伊雖然奄奄一息，仍在關注著戰鬥的變化。 　　他已經沒有餘力再去突襲高綺琳了，只感覺自己全身的力量正在一點一滴流失當中。 他失血過多，難以思考，身體正在變得冰冷。 　　阿修還在和高綺琳的三條怪異犬纏鬥，一時之間擺脫不開。他說不定撐不到分出勝負 的時刻。 　　不能再繼續枯等下去。 　　「『小太陽』……就是現在……照我剛剛說的……做。」 　　玖伊讓「小太陽」在關鍵時機才發動異能。 　　之所以隱忍到最後關頭才讓她動手，是避免對方的懼能還有隱藏的效果，甚至在暗處 可能也有幫手。這些變數都會成為扭轉局勢的致命原因。 　　現在玖伊已經可以確信，高綺琳確實是孤身一人。 　　某方面來說，她也是個被命運捉弄的可憐人啊。 　　玖伊默默地想著，卻還是向同伴發出訊號。 　　「小太陽」擁有的能力「死亡空間」，能夠改變物體之間的距離。 　　雖然看似一般認知裡的瞬間移動，但她的能力需要目標才能作用；不過因為不需要精 確計算座標，速度反而比瞬間移動更快。 　　她在玖伊的指示下，挪動了讓人難以想像的「某個物體」。 　　高綺琳並未注意玖伊的動作。她也在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一人三狗的激鬥，目光中盡是 對於狗兒的關切。 　　「加油啊，『鳳梨酥』！不要害怕，媽媽在這裡幫你加油呢！」 　　「『杏仁片』，就差那麼一點！媽媽相信你，別輸給那個小鬼！」 　　「就是這樣，『黑糖糕』，寶貝做得很棒，繼續堅持下去！」 　　愛犬心切的女人完全沒察覺自己身上從何時起多了條「手臂」。 　　尹玖伊的「可遊玩預告」，其實也可以作用於自身以外的物體。 　　他對「自己被咬斷的手臂」發動能力，讓其無法被察覺，並讓「小太陽」移動到高綺 琳背上，用自己手邊剩餘的投石索牢牢固定住。 　　但就算再怎麼降低存在感，尹玖伊的手臂上仍然殘留著「黑糖糕」的氣息。 　　於是激鬥中的「黑糖糕」第一時間發覺自己的口糧被人移動藏起，立刻掉頭往牠留下 的那一縷氣息奔去。 　　巨嘴犬很快就發現了手臂所在的地方。 　　護食的本能讓牠選擇直接張嘴就咬，生怕下個瞬間食物又會被人不知藏去哪裡。 　　「寶、寶貝你，你做什──」 　　還沒等高綺琳反應過來，她想出聲制止，「黑糖糕」的巨嘴已然咬下。 　　霎那間，婦人淒厲的慘叫響徹山谷間，令人聞之寒毛直豎。 　　「黑糖糕」立刻發覺自己鑄下了大錯。牠趕緊鬆口。高綺琳瘦小的身軀重重落地，但 是已然晚了。她已被無數尖刀般的利牙洞穿身體，血液如泉水般汩汩溢流。 　　高綺琳嘴裡吐出了大片鮮血。她本身只是個瘦弱的普通女性，這傷勢對她而言是無法 挽回的致命傷。過度且無止盡的寵溺最終害死了她自己。 　　但在生命即將消逝之際，高綺琳流著淚，還在努力用最後的一絲力氣問道： 　　「……好寶貝……為，什麼咬媽……媽……」 　　女人雙眼半睜著，直到光輝從眼瞳散盡，都還在確認狗群是否安好。 　　伴隨主人生命的逝去，附加在怪異身上的異能也隨之解除。巨嘴犬原先極端擴張的血 盆大口恢復成了正常大小。「黑糖糕」原來不過是一隻尋常的比特犬。 　　而「杏仁片」和「鳳梨酥」──一隻科基和一隻法鬥也湊近高綺琳的亡軀，口中發出 低聲嗚咽。牠們已經失去了原本的氣勢，恢復成普通的小狗。 　　或許是害怕主人的責罵、也或許是喪失了異能強化的力量而對阿修感到恐懼，「黑糖 糕」嗷叫幾聲，夾緊尾巴飛也似地竄出了前院，最後鑽入樹林裡徹底消失不見。 　　阿修也不去理會，戰鬥已分出勝負，他急忙趕到了半死不活的玖伊身邊。 　　「玖伊先生？你還好嗎，玖伊先生！」 　　「……阿修……」 　　玖伊往自己身上打了針特製針劑，勉強振作精神回應。 　　「我馬上帶你去醫院，你要撐住啊！」 　　聞言，玖伊卻咬牙反對： 　　「不……先把我送回車上。」 　　「車上？玖伊先生，你想做什麼？」 　　「快點……就是了。」 　　見玖伊仍堅持己見，阿修只得把玖伊抱起，以最快的速度衝回汽車。 　　離去前，玖伊也不忘暗中發出訊息，將現場的善後工作交由留下來的「小太陽」處理 ──儘管他知道這麼做會帶來大量的布丁負債，卻也別無選擇。 　　＊ 　　為自己進行應急處理後，尹玖伊忍著劇痛和失血帶來的暈眩感，勉強用僅存的單手開 車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室。 　　到工作室並不遠，開車快一些也不過二十分鐘的車程，但對於玖伊來說就像在跟死神 玩捉迷藏。 　　「可是玖伊先生？你說回自己的工作室，但是你的傷不去急診的話──」 　　阿修仍在激動地勸說。但玖伊知道醫院是絕對不可能去的，那些身為社會精英的醫生 們就連小孩是不是被虐待都能一眼看穿，到時只怕是會直接引來警察調查。 　　只有回到工作室，才能避免造成更多的麻煩。 　　工作室的客廳裡，「吸血鬼」還在翻著手裡那本《人魔》，看見渾身是血的玖伊，只 是微微皺眉。 　　「『獨行俠』，怎麼又搞成這樣了呢？」 　　「別說屁話……快，我要不行了。」玖伊喘氣道。 　　「上上次是腳趾，上次是腎，這次整隻手都沒了。」 　　「吸血鬼」放下書，慢悠悠走到攤倒在椅子裡的玖伊面前。 　　「你的手呢？」 　　「不能用了。」 　　玖伊說，那條被狗啃了一半的手臂他可不想留著。大概會被「小太陽」一起處理掉吧 。 　　「吸血鬼」點了點頭。 　　隨後，他問了一個在場的阿修完全無法理解的問題。 　　「那你要牛肉還豬肉？」 　　這是在餐廳裡點餐嗎？為什麼要問「牛肉還是豬肉」？阿修根本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 　　「豬肉。」玖伊卻彷彿心領神會般，利用呻吟的間隙勉強回答：「我先聲明……最好 國產的，我不要美國豬，臭死了。」 　　「都半個身體進棺材的人，意見還這麼多。」 　　「吸血鬼」回到廚房，不多時抱著一大包冷凍肉走近玖伊。 　　隨後，他左手抓著凍肉，右手按著玖伊殘破的肩頭。 　　「──『紅色怪物』。」 　　話音剛落，「吸血鬼」的左手伸出許多肉芽，將那包冷凍肉迅速化為一攤肉泥，吸入 「吸血鬼」的左手；而與此同時，玖伊的右臂竟然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生長。 　　不多時，玖伊就在用他那完好如初的右手嘗試著抓握的動作。 　　「唉，好像冰冰涼涼的，沒解凍果然還是不行。」 　　阿修看得瞠目結舌。 　　「玖伊先生，這……這是怎麼回事？」 　　「鍊金術，等價交換之類的？」玖伊繼續活動著肩關節，「總之這就是他的異能，『 紅色怪物』的能力。小朋友知道這些就夠了，不要問太多。」 　　「哈哈，不好意思，這多少讓人有點生理不適。」 　　「吸血鬼」用濕紙巾擦拭雙手的同時苦笑著安慰阿修。 　　「我很少這麼做的，也只有，嗯……尹玖伊他才需要。」 　　看著不久前還只剩一口氣的玖伊，現在卻若無其事地換著衣服，阿修不知該說些什麼 。 　　今天發生的事對他而言實在是太多了，一時半會難以完全消化。 　　這時玖伊卻白目地摸著肚皮。 　　「喂──我肚子餓了，既然有肉，你不弄點來吃嗎？」 　　這讓「吸血鬼」又皺起了眉。 　　阿修不禁心想，會把「吸血鬼」這個詞用在人身上，就是在諷刺對方極度貪婪且刻薄 。 　　既然被玖伊先生稱作「吸血鬼」，想必他會獅子大開口，先向玖伊先生索要鉅額酬勞 吧。 　　但「吸血鬼」接下來的話很快就賞了阿修兩個響亮的巴掌。 　　「對了，我看你受傷這麼嚴重，確實是需要一些好料補補身體。」青年展露出溫和的 微笑，「這幾天我正好弄來一些Ａ５等級的和牛，我來煎牛排，大家一起吃吧？當然阿修 你也可以吃，反正肉有很多。」 　　「什麼，早知道剛才復原手臂，你就幫我用和牛嘛。」玖伊高聲抱怨。 　　「那也太浪費了吧。」 　　說完，「吸血鬼」便進了廚房開始忙碌。 　　「真小氣！你這當醫生的高收入人士，應該對大家慷慨一點啊！」轉頭玖伊又對阿修 說：「阿修，我們有口福了。這屋子裡要說料理肉類，沒有比『吸血鬼』更厲害的了！」 　　真正的「吸血鬼」應該是玖伊先生吧，阿修心想。 　　「阿修想要幾分熟呢？」廚房裡的「吸血鬼」問道。 　　阿修很少吃牛排，吃的最多也是組合肉等級的夜市牛排，於是便回答，「就跟玖伊先 生一樣吧。」 　　「我要六分熟，一面要焦一點，然後我要炸過的蒜酥和馬鈴薯泥，不要花椰菜和胡蘿 蔔。」 　　「請給我五分熟好了，謝謝您。」 　　阿修心想，和玖伊先生相比，「吸血鬼」簡直就是神父，不，聖人呀。 　　 　　不久，香噴噴、熱氣蒸騰的頂級牛排便被送上了餐桌。 　　對著面前的佳餚，玖伊抓著刀叉驚呼： 　　「哇，這真的是Ａ５和牛嗎？讓人難以置信，這不會是人肉吧！」 　　「你真的很能影響大家的食慾啊！」 　　「吸血鬼」苦笑。阿修都想盡量坐得離這男人遠一點了。 　　但玖伊卻抬起手臂抱住阿修的肩膀，附到阿修輕聲耳邊低語。 　　「阿修，這麼說是為了先給你打預防針……接下來你千萬不要明顯露出感到噁心的表 情。噁心的傢伙到我為止就夠了。」 　　阿修感到疑惑。想問玖伊時，他已經回到自己座位開始張口大嚼。 　　於是阿修也開始動起刀叉。面前的和牛牛排脂肪和肉的比例恰到好處，雪白呈網狀分 佈的霜紋油花已經完全融入肉中。肉塊的表面呈現出適度的焦黃色，肉汁因為恰到好處的 乾煎，直到送上餐桌才開始流淌。強烈的香氣持續不斷地刺激著鼻腔。 　　將肉塊用刀切成小塊，叉起送入口中。肉汁頓如瀑布般傾瀉而出，香氣更加直接地侵 入體內，直衝天靈蓋。極致的美味令味覺和嗅覺都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滿足，令阿修不由得 閉上了雙眼。 　　真是太好吃了，從未吃過這麼美味的牛排。 　　之前因為相互不認識而極少與「吸血鬼」接觸，不了解他的本性如此慷慨善良。日後 一定要多跟他交流，阿修如此想著，注意到「吸血鬼」面前卻沒有自己的那份牛排。 　　阿修想試著開口詢問。 　　但接下來的畫面，讓阿修驚詫地話到嘴邊就說不出來。 　　「吸血鬼」拿起了幾乎可說是全生──霜紋仍清晰可見的整塊牛肉直接塞進了嘴裡。 他將牛肉瞬間吞食殆盡，甚至都沒有通過咀嚼的動作。 　　接著，第二塊，第三塊……「吸血鬼」大口吞噬著生肉。畢竟是經過放血處理的肉塊 ，所以並未見到殘留的血水溢出，不過阿修毫不懷疑，即便是剛割下的血淋淋的鮮肉，眼 前的男人也會照吞不誤。 　　這才是男人真正的本性。 　　盤中的和牛牛排儘管仍冒著香氣，在見到「吸血鬼」衝擊性的進食過程後，卻再也無 法讓阿修動起刀叉。 　　玖伊在一旁默默看著，忽地出聲抱怨： 　　「『吸血鬼』，你真的很能影響大家的食慾啊！」 　　「抱歉抱歉。」 　　將肉塊盡數吞下，「吸血鬼」又恢復了優雅的神態，輕輕以紙巾按著嘴唇。 　　「畢竟是和牛牛排嘛，所以……你知道的，這樣才不會浪費任何一絲養分。」 　　「說起來，鮮肉裡面不是也有維生素Ｃ嗎？可惜只要一煎過就會消失了。所以以前的 航海家們和因紐特人也會靠吃生肉維持營養呢！」 　　兩人氣氛歡快地笑著。 　　阿修的臉頰鼓動，艱難地把嘴裡殘餘的肉吞下肚。 　　他深刻地體認到，即便自己成長得再多，世上仍有許多事物是自己不可以觸碰的。 -- PENANA https://www.penana.com/user/319892/ 角角者 https://www.kadokado.com.tw/user/164574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211.76.64.18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marvel/M.1765972066.A.D5A.html ※ 編輯: TPAsavelove (211.76.64.18 臺灣), 12/17/2025 19:53:31